皇帝从睡梦中惊醒,他做了一个噩梦,梦到自己回到了孩童时代,额娘抱着十四弟,他的兄弟姐妹都没死,围绕在额娘周围,只有自己格格不入。额娘慈爱地看着他们,唯独不看自己。他想上前去问问,可是不管怎样努力,前面都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屏障挡着他,他过不去。
他拼命地喊着额娘,额娘终于抬起头看到了他,眼神里带着很深很深的厌恶。额娘的脸变成纯元,她怀里的十四弟变成了一个全身青紫的婴儿;又变成了宜修,她的身边站着弘晖,宜修紧紧地将弘晖搂在怀里;不一会儿,这张脸又变成年世兰,她捂着肚子,下面在流血;她又变成甄嬛,甄嬛面对着她的家人痛哭流涕……
皇帝就这样被吓醒了。
外面隐约传来礼乐声,这里离别的建筑太远了,听不太清楚,但确实是礼乐声。自从宜修去世后,宫里许久没响起这么隆重的音乐了。
“朕不是下旨,以后宫中不许响起礼乐之声了吗?”皇帝一怒之下叫过来曾经伺候过宜修的董德海:“你说,外面在干什么?”
董德海为难地看看外面:“这个……奴才不知……”
“废物!你不会出去打听吗?”
董德海急忙跪下:“皇上,您说这话折煞奴才了,奴才怎么不敢去打听呢?实在是奴才出不去啊!皇后娘娘下令,您要多休息,不许被外事打扰,里面的人不得随意外出。如今外面有人守着,奴才就是长了翅膀,也飞不出这碎玉轩啊!”
皇帝气得鼻子里喷气,他想起身,无奈根本起不来,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在枕头上点着。董德海想起年世兰的嘱咐,生怕皇帝被他气死,忙上前给皇帝喂了一口水,又替他顺气。皇帝如今能动的只有嘴了:“这是要气死朕啊!朕什么时候同意她年世兰当皇后了?她怎么就没经过朕的同意当皇后?”
董德海低声说道:“前朝的那些大臣见皇后之位一直悬着,那时皇后娘娘虽已是皇贵妃,位同副后,但到底不是正宫皇后,于是他们上书,非要您立个皇后。莞妃娘娘就借您的手,下旨让皇贵妃娘娘当皇后了。”
“朕这么多年不上朝,就没人起疑心不成?依朕看,朝堂之上早就换成年羹尧的人了,还有几个是朕的人?”
董德海不肯吭声,这个他确实不知道。
“滚!你也滚!你们都是一丘之貉,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被派来监视朕的!”
皇帝咆哮起来,董德海急忙退下了,既然皇帝不想见到他,他还在人家面前晃什么?他退了出去,小心地把门关上,将皇帝的叫骂声隔绝在外。皇帝每天都要叫骂一阵的,词都不换一下,他都会背了。
皇帝骂累了,躺在枕头上直喘粗气,这就是他这一天的运动量了。骂完之后,他又有些后悔,骂了这么多,如今口渴起来,而董德海又被他骂出去了,再叫他进来伺候,自己的面子上也不好看。
何况董德海又不像苏培盛那样有眼色,想到苏培盛,皇帝又烦躁起来。自从他被迫搬到碎玉轩,苏培盛却没跟着过来,依旧留在养心殿伺候甄嬛。这么多年来,他自认为对得起苏培盛,他怎么就能背叛自己呢?果然,人都是趋炎附势的,就算是他身边的大太监也不例外。
皇帝心中七想八想,不禁睡着了,自从他病倒后,十天之中有七、八天嗜睡。董德海见里面安静下来,料定皇帝睡着了,他走出碎玉轩,将今天皇帝说的话报告给年世兰。
第二天皇帝醒来时,外面已经大亮了,这一夜没有做噩梦,难得的睡了个好觉,皇帝也觉得神清气爽。而最令他高兴的是,终于来了个人看望他。
看着面对这个年轻的嫔妃,皇帝完全想不起她的名字,连她的位分也想不起来,甚至长相都陌生得很。小嫔妃怯怯地给他行礼,自称是刘答应,见皇帝久病卧床,特来伺候他的。
刘答应是谁,皇帝还是没想起来,后宫这么多姓刘的,光是他病倒之前,纳的姓刘的答应就有五、六个,这个刘答应是哪个,他实在不记得了。
但他是皇帝,对他来说,不过是小事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是谁让你来伺候朕的?”
刘答应依旧怯怯的:“没有谁,是嫔妾自己要来的。”跟皇帝说上话,她似乎鼓起了一些勇气:“嫔妾……嫔妾之前是长春宫的洒扫宫女,您说嫔妾的鼻子长得好看,就封嫔妾为答应了。这三年多来,嫔妾依旧是答应。您封嫔妾当答应时,嫔妾才十五岁,今年嫔妾眼看就十八岁了。嫔妾想求个恩典,如今嫔妾被您封为答应,已经不能出宫去了,那能不能给嫔妾提个位分?”
此话一出,她和皇帝大眼瞪小眼。皇帝暴怒起来:“滚!你给朕滚出去!别在这里碍朕的眼!你们一个个的,都不安好心!”
刘答应的眼里含着泪水,倔强地跪在那里不肯动。她今天是抱着给姐妹出一个说法来找皇帝的,皇帝卧床之前,一口气封了那么多的答应和官女子,有了位分,就意味着她们都是皇帝的人,再没有了自由身。她们还来不及侍寝,皇帝就病倒了,她们就这样顶着名分尴尬地生活在后宫,主子不是主子,奴才不是奴才。现在她们不过十八、九岁,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,将来万一皇帝驾崩,她们莫非要在宫里葬送自己的青春?
于是胆大的刘答应来找皇帝,要么免了她们的位分,放她们出宫嫁人;要么就给她们升位分,成为正式的小主。
双方就这样僵持着,直到外面传来年世兰的声音:“董德海,皇上今天怎么样啊?你要记得机灵些,免得气坏了皇上,现在皇上好,你们才能得到好。”
接着就是董德海低低地答应声,门帘掀开,一身华服、满头珠翠的年世兰扶着周宁海的胳膊走了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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